首先,经济的长期繁荣、稳定。
从初唐、武周到盛唐这一百多年,社会经济不仅从隋末满目萧条的状况中迅速恢复,而且稳定发展百年以上,实现了西汉以来少有的治世、盛世——“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历史学家总喜欢比较欧亚大陆两端,研究所谓“轴心文明”的演化进程。他们发现,“罗马帝国VS汉帝国”有颇多共同之处:比如都疆域辽阔、影响深远,奠定各自文明的基础;持续时间都在四百年左右;汉朝分为“西汉”“东汉”,罗马也先后有“西罗马”、“东罗马”等。然而,欧洲自公元476年罗马帝国分崩离析后,再也没有统一过;东亚在汉朝覆亡后,虽也经过近4个世纪的分裂与混乱——晋、隋短暂统一,又迅速分裂;但大唐289年、尤其前期100多年,再现并超越了汉的辉煌。自此以后,中国再也没有超百年的大动荡、大分裂时代,不像中世纪后四分五裂的欧洲。东方文明,也维持了一千多年的强势。具体来说,唐代经济的突出成就包括:在南方,长江流域的经济总量迅猛发展,逐步接近、乃至超越了黄河流域的水平。这既得益于东吴、东晋等六朝以来,南方的长期持续开发;也得益于一些具体农业技术的出现、突破,比如“铁犁牛耕”、“江东犁”、“一年两熟”水稻种植,以及富有成效的水利建设等。安史之乱后,这个趋势越发明显。对比战乱频频的北方,南方相对安定的环境,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移民,促进了农业经济的持续繁盛;“苏湖熟、天下足”逐渐成为事实。不仅农业发展迅速,商业也特别发达。唐朝定都长安意味着,来自于河西走廊的游牧民族铁骑,成为现实的威胁。盛唐国力强大后,派遣雄师远征,横扫沙漠、打通西域,设立安西都护府,控制范围远延中亚;商业上的收获,则是天生的商贾——阿拉伯人、波斯人,成群结队地沿着这条路来到长安、寻觅商机;驼铃声声,铸就了“丝绸之路”的辉煌。安史之乱后,河西走廊失去控制,陆上丝绸之路受阻。大量的丝绸、茶叶、陶瓷等转向南方,寻求出路;又意外地成就了“海上丝绸之路”的繁盛,广州、泉州等港口城市迅速崛起,商贸往来异常活跃。如韩愈描述过的:“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手工业也有巨大成就。比如丝绸之路货物的主力之一,就是“中国制造”的丝绸——各式各样的锦、绢、绫、罗、绮、缎,上面印制精致的民族图案,受到世界各地的疯狂追捧。丝绸的制作,拉动了蚕桑业、纺丝业、织造业等的繁荣发展。再如陶瓷业——著名的越窑青瓷、秘色瓷、“唐三彩”,成为丝绸以外的第二大主力。当时,除了中国,世界各地都不具备烧窑制瓷的工业能力,要拥有如此轻便、既美观又实用的容器,只能通过外贸渠道。此外,造纸业、造船业等等也成就斐然。商品经济是如此发达,远距离贸易是如此普遍,以至于唐代第一次出现了带有“纸币”概念的票据:“飞钱”。从长安、扬州出发,到广州山遥水远,大宗货物交易需要大量的铜钱,既不安全又不便携,商人们便发明了基于信用的“票据汇兑”——金融业务雏形出现。从更宏观的视野来看,大唐经济确实曾非常繁荣,但真要论发达、富裕的程度,历朝历代,倒未必能排在最前面!宋、明、清甚至隋的鼎盛时期,都是它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尤其宋代,史家公认经济最繁荣、文化最丰盛、人民最富裕。陈寅恪先生所谓“盖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肇极于赵宋之世”。农业经济比较简单,人口就能说明点问题:大唐高峰时9000万,算创历史新高了;而北宋竟达1.3亿之多;明鼎盛时2亿;清乾隆时更达到4亿的峰值。大唐的魅力,除经济繁荣外,还来自于强大的军事力量、广阔无垠的疆土面积,鼎盛期国土1240万平方公里。不过,这张图基本也就在“开元”早期,持续时间并不长。经过安史之乱、进入藩镇割据的中晚唐之后,疆域迅速缩水;不仅痛失河西走廊,被吐蕃、回纥侵吞了大部分国土;而且黄河以北的很多区域,中央都失去了人、财、物的实际控制,只勉强维持着名义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