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过渡到现代主义再进入后现代主义作家之列, 尝试了各种前卫的写作技巧,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阅读空间。
他先后发表了28部小说,几乎每一部都有崭新的面目,艺术形式上的新颖独特和标新立异,令读者有目不暇接之感,也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小说深邃的主题。这是罗斯拥有大量读者,引导大众想像力的主要原因,是他小说创作最鲜明的特征,也是当代美国文坛上一个不同寻常、值得关注的文化现象。 当代美国作家中,菲利普·罗斯无疑是最引入注目的一位。这不仅因为他创作的数量大——— 自1959 年发表的处女作《再见吧, 哥仑布》 ( Goodbye, Colum bus and f ive short stories ) 到 2004 年出版的新作《反美阴谋》( The P lot A ga inst Am erica ) ,在长达40余年的创作生涯中, 总共发表了28部作品,赢得了大量的读者———也因为他的作品题材丰富,寓意深刻,常常涉及当代美国社会特别是犹太移民中最敏感最尖锐的问题如同化、异化,身份的背叛与回归,两代移民间的隔阂,道德观、价值观的变异等等。对这些问题的独立思考和大胆的揭示使他成了一个颇受争议的人物,再加上他作品中露骨的性描写,又给他带来了“色情作家”的非议。对他的小说赞赏有加的或嗤之以鼻的都大有人在,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 罗斯的知名度与日俱增,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备受关注和热议,无论是文学评论家还是普通的读者都对他的创作充满了期待和热情,这种“雅俗共赏”的现象是当代文学中所少见的。一些文学批评家在评述罗斯的成功之道时, 都会注意到他的作品有常变常新的特征,其小说的内容涉猎广泛,颠覆性强,一开始就解构了美国犹太文学的一些传统主题,对第一代犹太作家如马拉默德、辛格等人所塑造的善良、正直、受苦而为他人的正面形象予以了反拨。在罗斯的笔下, 一个个面目各异,独具个性的美国犹太人突显在读者眼前,而且,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人物在特定的当代美国社会环境中的活动,演绎了一场场多重复杂的人生大戏。罗斯的作品,不断地追踪着现实的流变,其视域所及既有时下的热点,也有前瞻性的预言和对历史的重新思考。把罗斯视为一个与时俱进的作家甚为确切,从他的小说中可以感受到时代的脉动。其作品内容上的变化,完整地呼应着社会的发展,可以说,菲利普·罗斯极具丰富而多变的创作,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解码、放大研究的文化“信息库”。但是,罗斯创作中的另一个嬗变,往往是人们容易忽视的。我认为,罗斯的作品之所以吸引人们,除了不断能给读者带来对现实关系之复杂、人性之深邃的探索以及对作者睿智感受外,其魅力还在于他创作手法的不断更新,在这方面他几乎成了一个魔术师,在近半个世纪以来美国文坛所涌现的文学新潮流中,他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和推动者。罗斯在艺术手法上的尝试与探索,使他成了一个文学上的“百变金刚”,极为惹眼。他从一个现实主义的作家,转场为现代主义作家,尔后又进入后现代作家行列。其在文学写作技巧方面的创新,堪称艺术上风口浪尖的弄潮儿,几十年不懈的努力与实验,创造了多层次、多色彩、多风格的小说架构,大大地打开了读者的眼界与心界,这也是他小说获奖无数,包括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奖、福克纳小说奖、法国外国图书奖、捷克弗兰茨·卡夫卡奖等26项奖项并成为诺贝尔文学奖近年来折桂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之一的原因。 一、罗斯的创作,从艺术手法流变的一侧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59 年到 1969年。这10年中主要的作品有《再见吧,哥仑布》、《放任》( L etting Go , 1962) 、《当她顺利的时候》( W hen S he w as Good , 1967)和《波特诺的主诉》① ( Portnoy’s Com pla in t , 1969) ,这段时间基本上处于艺术上的现实主义阶段;第二阶段为整个1980年代,这10年中的代表作品有《我们这一伙》( Ou r Gang , 1971) 、《乳房》( B reast , 1972) 、《我作为男人的一生》( M y L ife as a M an , 1974) 以及1977年出版的《情欲教授》( The P rofessor of Desire )等,这段时间罗斯的创作以模仿现代主义风格为主;最后的第三阶段即以《鬼作家》( The GhostW riter , 1979)为转折,走向了后现代主义实验写作的阶段,其风格更趋多样,甚至打破常规, 杂糅各派,自出机杼。罗斯创作手法的流变,诚如纽约大学莫里斯·狄克斯坦教授(Morris Dick2 stein)所指出的“罗斯想方设法在每个10年重新创造他自己”。 [ 1 ] ( P307)他做到了,而且还相当成功。罗斯以现实主义步入文坛。不少人在谈到罗斯早期的作品时,都会引用欧文·豪的说法,即 “起点较高”。他26 岁时发表的第一部小说集《再见吧,哥仑布》即一炮打响,其中一篇《犹太人的改宗》( The Conversion O f the J ew s ) 被评为 1959年全美最佳短篇小说,他为此还被誉为“神童作家”。这部小说集在1960年又获得了包括国家图书奖在内的多项奖励。著名的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如索尔·贝娄、欧文·豪以及艾尔弗雷德· 卡静等人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尽管也有不同的看法甚至遭到某些犹太团体猛烈的抨击,认为罗斯有意贬损犹太人形象,但菲利普·罗斯在美国文坛已崭露头角。《再见吧,哥仑布》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描述了当代犹太人在美国社会中的真实生活,其线性有序的叙事风格、冷峻客观的视角、精确细腻的环境与人物的刻画使人们看到了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豪威尔斯,特别是亨利·詹姆斯等人对作者的影响;后者是罗斯青年时代最崇拜的导师,他曾细细地拜读了詹姆斯的每一部经典之作并从中汲取营养。可以说,罗斯之所以不再走马拉默德和辛格那种寓言式的创作之路,也没有仿效贝娄独立思辨式的风格,就是因为他更愿意接受像亨利·詹姆斯这样的现实主义范式。这种现实主义比以往传统的现实主义更进一层,除了客观反映事物的真实面貌之外,更强调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和刻画, 因此常常被称之为心理现实主义。除了青年时代的罗斯,美国文坛中得此衣钵的还有厄普代克和女作家乔伊斯·卡洛尔·欧茨等人。而我认为, 欧文·豪称罗斯的作品“起点较高”正是他看到了这一点。《再见吧,哥仑布》描写了犹太青年尼尔·克鲁格曼与一位犹太女大学生布伦达之间一场短暂的“新式”恋爱。在小说中罗斯以略带讥讽调侃的口吻嘲笑了那些已进入中产阶级的犹太人如布伦达的父母等人的实利主义。整部小说脉络清晰,虽在主线之外还加入了另一条副线即尼尔对黑人孩子的关怀和同情,但这条线索并非可有可无的累赘,而是塑造尼尔这个人物形象的组成部分。小说中大量内心独白的描写为读者理解人物的心理不无裨益。值得注意的是,罗斯在这部处女作中就尝试了对性的描写,这固然是受当时文化环境的影响。D ·H劳伦斯、亨利·米勒以及纳博科夫的作品相继解禁,赫伯特·马库斯《爱欲与文明》( E ros and C ivilza tion , 1955) 、诺曼·布朗的《反抗死生活》( L ife A ga inst D ea th , 1959)等著作的发表,迎来了新一轮的性解放运动,把性看成是个人欲望的满足而不是传宗接代的新观念不胫而走。菲利普·罗斯敏锐地看到这股浪潮对新一代犹太人的冲击和影响,以往犹太移民内心的恐惧与自卑心理正日益瓦解。“良心的复活”可以看成是新一代犹太人反抗宗教与传统束缚的有力武器。罗斯采用当时时髦的 “玛丽·麦卡锡式的性直白”(Mary Mc Carth’s sexual frankness) [ 1 ] ( P294)方式描写了尼尔与布伦达偷情的细节。这种赤裸裸的性描写,当然是主题表达的需要,但是却引起了那些“正统”犹太民众的愤怒,咒骂之声蜂拥而至,但罗斯似乎并不在意,他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性”趣盎然成了他创作一贯的特色。和《再见吧,哥仑布》一样,这本集子中其他5 篇短篇故事也以现实主义风格写成。故事中的人物都是犹太人,同时又是美国人,他们的种族之根和美国主流文化的熏陶使自己成了双面人,与第一代犹太作家笔下的形象相去甚远。罗斯犀利的观察力和写实手法把这些处于社会剧变中前顾后瞻,难以自我把握又多少带有人性弱点或精神迷惘的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