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国内外媒体聚焦俄罗斯，中心议题只有一个：俄罗斯正在重返世界大国行列，不仅是政治和外交大国，而且也正在以经济强国的形象展现于世界。
一向低调的俄罗斯经济高官，也做出了两三年内经济赶超英法的预测，可见大国经济心态十足。但俄罗斯真的已经成为经济强国了吗？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7年前开始经济恢复性增长1991年苏联解体后，原苏联地区经济发展严重倒退，几年内跌至谷底。当时的独联体国内生产总值（GDP）连续6年呈负增长，其中1992年下降26.7%，并连续几年负增长率在两位数以上。直到1999年，俄罗斯经济才出现转机，当年GDP增长6.3%，紧接着2000年的经济增长率就达到了世界少有的10%，其后一直保持较高的经济增长率。自2003年到2006年，俄罗斯的经济增长率始终保持在7%左右，这在大国中十分突出。俄罗斯经济佳绩还表现在出口规模的扩张和外汇储备的迅速增加。在2003年以前，俄罗斯每年出口始终在1000亿美元左右徘徊，几乎不如一个出口能力强的中等国家。2003年是一个重要拐点，当年一跃至1300亿美元，2006年前11个月则已超过2700亿美元，几乎每年都以30%左右的速度递增，其速度已经和中国的出口增长差不多。2006年，俄罗斯的外汇储备突破3000亿美元大关，成为世界上外汇储备最多的几个少数国家。与苏联解体初期外汇奇缺相比，今日的俄罗斯的财富地位真是当年想不到的。不过，俄罗斯的强劲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是恢复性的，因为在连续近十年的经济下降背景下，出现几年的快速增长也合乎情理。除了俄罗斯外，原独联体的许多国家，都出现了经济快速增长的情况。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增长率连续几年在10%以上，阿塞拜疆甚至出现了20%、30%多的经济增长率。只不过俄罗斯是大国，连续几年经济增长加快，立刻引起世界的关注，这和那些发展虽快但属于小国经济的情况是不一样的。经济结构仍有问题最近几年俄罗斯经济的强劲增长不仅有恢复性的因素，而且和其特有的经济结构以及全球经济周期不无关系。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认为，俄罗斯经济的迅速好转与其充分利用自然资源优势有紧密关系，尤其是近年来全球性能源价格的暴涨大大帮助了这个昔日大国。据俄科学院的一份报告称，俄罗斯是世界上唯一的自然资源几乎能够完全自给的国家，已经探明的资源储量约占世界资源总量的21％，高居世界首位。据估计，俄罗斯的自然资源总量价值300万亿美元，以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计算，差不多是美国25年的国内生产总值，中国120年的国内生产总值。俄罗斯有的是自然资源，缺的是开采和利用的条件，如劳动力、资金、技术以及稳定的局势和持续的政策。苏联解体后，政局动荡不安，经济和社会处于痛苦的转型之中，官方没有很好地有计划利用资源，形成本国的比较优势，加上上世纪90年代新经济风头正劲，自然资源价格疲软，俄罗斯的资源优势未得到充分发挥。最近几年，国际油价猛涨，能源普遍紧张，资源产品需求旺盛，带动了俄罗斯资源采掘业超速发展。大量的石油天然气和其他资源产品出口，换回巨额外汇，使俄罗斯不仅提前偿还了外债，而且大量进口了用于本国经济发展的机器设备和居民消费所需的日用商品。在外汇充裕和进口增加的刺激下，俄罗斯的国内投资和消费也迅速扩张，构成了消费、投资和出口――支撑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最近几年，俄罗斯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建筑业增加值、商业零售额等几个观察投资和消费的关键指标都不错，增长率都在两位数以上，接近于中国在上世纪80年代的情况，显示经济增长有一定的持续性。但是，俄罗斯的经济增长又有很大的局限性，其优势主要集中在资源开采、建筑、军工、商业等少数领域，这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从农村到城市各行各业经济全面繁荣有很大不同。另一方面，俄罗斯经济增长除了依靠资源的出口外，并没有处于完全开放状态，也没有完全融入到贸易全球化的进程中。这与俄罗斯一直没有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有关。从经济阶段上划分，俄罗斯仍然处于工业化过程之中，但该国近十年的工业增长率一直低于GDP的增长率，这进一步说明俄罗斯的强劲经济增长基本上是资源依赖型的，这引起许多经济学家的忧虑。当然，俄罗斯的自然资源不会很快就开采殆尽。即使按目前的开采利用速率，俄罗斯也有很长的时间继续拥有资源优势。还是据俄罗斯科学院的测算，从探明储量来看，俄罗斯各类矿产资源的保障程度都相当高，可开采时间较长，石油为35年，天然气为81年，煤在60－180年之间，铁矿石为42年。然而，俄罗斯可以保持多年的自然资源优势，并靠此增加大量财富，但能否成为经济强国则是另一回事。仅靠资源成就不了经济强国从俄罗斯近几年的政策动向看，无疑是把发展本国的资源产业当作一个重大的国家战略。丰富的自然资源能不能构成一国经济强盛的充分条件？仅仅以自然资源为战略手段能否谋求到真正的大国地位以及在全球的竞争优势？用经济学的原理看，以及考察世界各国的经济发展史，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许多经济学家的研究表明，一国丰富的自然资源对该国的长期经济增长未必是好事，而那些真正成为经济强国的国家往往自然资源并不丰富，甚至比较贫瘠。历史上的英国、瑞士，当代的日本、韩国、以色列，自然资源十分贫瘠，但却成就了经济强盛之国。相反，世界上有许多自然资源极其丰富的国家，经济却长期落后，如非洲和南美洲的大部分国家。这就是所谓的“自然资源的诅咒”――从长期看，丰富的自然资源对一些国家而言，并非是福，反而是祸。即使是盛产石油的中东国家，从过去30年的时间看，虽然国家财富增加较多，但并不是经济强盛之国。众所周知，俄罗斯的经济强劲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自2002年以来资源性产品的价格上涨。从2002年到2006年，国际原油价格指数上涨了256%，其他资源性产品价格指数也迅速上涨。然而，世界上没有一种大众性商品价格总是始终上涨的。一旦价格迅速下降，俄罗斯经济对资源性产品过多依赖的缺陷就暴露无遗，也会导致因经济内部缺乏替代性结构，过早结束黄金发展期。事实上，在上世纪80年代，石油价格从暴涨到暴跌，就曾使前苏联经济遭受严重负面影响。现在，全球的资源性产品已经暴涨了几年，今后还会继续暴涨下去吗？如今，国际油价已经在明显下跌，是否预示着资源性产品开始进入一个价值回归和价格回落的长周期呢？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如果同其他商品的比价联系起来看，以及扣除通货膨胀的因素，100年来资源性产品的真实价格实际上还是下降的。国际原油虽然近年来涨势凶猛，但真实价格仍然没有达到20多年前两伊战争爆发时的水平。经济学家对此的解释是：一方面，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自然资源的日益稀缺推动资源性产品价格的上涨；另一方面，新的科技革命带来更多的替代性资源，或使原有资源开采和利用的成本更低，或干脆节约了资源，又会促使资源价格相对降低。人类创造性活动或复杂劳动形成的价值总是越来越多，无须多少复杂劳动就拥有的资源性产品价值在总价值中所占的成分越来越少，这一道理是千百年来的经济发展历史所证明的。经济强盛到底靠什么一国的经济强盛地位是不能仅仅靠拥有丰富自然资源就能获得的，而要靠本国的具有世界竞争力的产业体系，尤其是靠本国的科技创新能力，以及这个国家是否参与国际贸易的过程，达到一定的开放程度，等等。这是近代经济大国之路所验证的。俄罗斯的科技实力很强，但主要集中在基础理论、军事工业和一些重化工业领域。除了军备和武器外，俄罗斯很少有世界知名的产品品牌，也很少有科技水平很高的民用企业参与世界竞争。美国兰德公司曾发表了题为《2020年的全球技术革命》研究报告，对未来15年内世界许多重要国家的可能的科技贡献做出评价。得分最高的仍然是美国，为 5.03分，远远超出其他国家；俄罗斯只得到0.89分，名列第19位。在开放程度上，俄罗斯的状态同样不好。几天前，英国工业联合会会长兰伯特在俄罗斯发表的演讲正是从一个侧面反映这种状况。兰伯特称，如果俄罗斯经济真正要发展，需要外国资本的进入来帮助发展该国的能源基础设施，其必须抵制经济民族主义。二十年来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已经涌现出一批新的经济强国。如果俄罗斯不在科技创新、对外市场开放程度上尽快调整，也许今后能继续保持一段时期的经济高增长，但要称之为经济强国尚为时过早。▲（作者是东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常务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