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说过"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从而提高战争艺术",这句话里面的辨证原理应该用到我们的学习中来,也就是说,要在使用英文中学习英文从而提高英文艺术。
这话有一定道理。中国学子们来美前不少人已经是语法高手或词汇活字典,他们背下了美国学生不曾背过的语法条例,记住了美国人也感生疏的英文词汇,考出了让美国人感觉有作弊嫌疑的TOEFL/GRE高分。可是,一开口一下笔,出来的怎么就不是英文那么回事! 来美前的努力和"成就"以及来美后的困惑与挣扎,我和大家一样也曾经历过。出国前的"惧动"自不必多说,因为我们说不了英语可以说汉语。来美国后,如果周围生活学习圈内同胞不多,英语就成唯一交流手段,许多事情就逼着你当一回"妹妹",大胆地往前走。我刚到美国时的经历,许多虽已成过眼烟云,有些却时常在记忆中浮现,在这儿与大家分享一些,也许对受困于外文学习的人有所启发。 那时来美的中国学生,因经济上窘迫,去中国餐馆打工赚钱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我所在的小城,中国人少但两家中国餐馆品味较高,生意也好能够赚到钱。尽管是初来乍到,但我自认自己的英文能够对付中餐馆的工作,没想到我这自我感觉严重脱离现实。去上班后发现,这美国的中餐馆远非我们想象中的中餐馆。这里是糖不甜盐不咸,吃饭先喝汤饭后有甜点。更可气的是这儿中国顾客不多,上班都得说英文,而且是那种在中国不教、翻词典也不知是什么的英文。我开口时客人不知我所云,人说话时我又不知他所言。跟老美在一起,就像人与猴相处一室,尽管DNA有99%重迭,但一开口都觉得对方是类人猿。 好在 老板同情并善待大陆仔,说新移民来美艰难困苦酸甜苦辣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常对我们"鱼帮鱼来虾帮虾",有困难时通常是他帮助我们搞惦客人的要求,唯有一次我算是能够完全自己应对客人的要求: 一位没在我视线内的客人过来揪住我的臂膀问道: "同志,你们这儿有汤面吗 " "同志"一瞬间我如坠五里云中,极力快速辨别: 这是哪国英语我一定是在哪儿学过这句的等定睛一看那提问人,是位带有马列衣着的中国大妈。一下儿缓过神来,顿时觉得"同志"这一称呼好亲切呀,离开祖国才短短数月,但"同志"称呼仿佛已是恍若隔世。这破英文窃据我大脑,已让我神经质地stressful,一声"同志"正是我当时最需要的anti-depressant。 原来这位大妈从中国刚来不久,来此就餐菜谱看不懂,观察邻桌就用的菜肴,哪一个也不合她概念中的中国菜。无奈就揪住了看似面善的我问,心想中国餐馆别的没有总该有汤面吧!还真没有! 不过在因一声"同志"油然而生的亲情感召下,我也恳请 老板同志给大陆大妈同志做了一碗与"同志"称呼一样稀罕的汤面。 这么一家在美国的中餐馆就难倒了不会英文的大妈,也难住了学过英文的我们。当时情形还真是一时没法适应这破英语,查字典翻书肯定没戏,唯一能做的就是现问现学现卖,大胆地应用,勇敢地犯错。举例说,客人来了先要salad,也就是lettuce(生菜),有时也用spinach(菠菜)。弄lettuce简单,但生菜上要浇一种酱,英文叫dressing。这dressing种类不少,口味复杂,刚开始容易让人犯晕。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常用种类就有: blue cheese, French dressing, Italian dressing, Ranch dressing, Russian dressing, Thousand Island dressing。老美要salad时候会问What kind of dressings do you have等你费劲扒拉把这些名词学会说了听懂了问题也能回答了,下个老美要salad时他又改问: What kind of condiments do you have这时你又傻了。这狗屁condiments又是什么玩艺儿原来,这dressings也叫condiments,你说这英语它烦不烦呐! 中餐馆的有些菜肴英文名称也有些意思。饭菜名称很多,这儿举几个例子: 炒三鲜叫Triple Delight (牛肉鸡肉加虾),Dragon and Phoenix是龙凤双鲜--虾就是龙鸡就是凤,京浆肉丝是Shredded Pork Peking Style,回锅肉是Double-Cooked Pork,陈皮牛翻成Tangerine Beef,也有叫Orange Beef的(tangerine是桔,orange为柑,但我也不知它俩究竟哪个是陈皮)。写着Sweat and Sour的都是甜酸类的,有Hunan(湖南)和Sichuan(四川)字样的都是带辣的,但美国人十之八九都不知道也不在乎Hunan和Sichuan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辣的就行.....。 菜肴的英译名称五花八门,有不少菜名是来自广东话,比如在美国家喻户晓的MooGooGaiPan就是老广的蘑菇鸡片;另一个同样有名的是四川的麻婆豆腐,译名就叫MapoTofu。现在网上对国内的中国菜肴如何翻译成英文常有争论,其实看一下在美国的中国菜是如何命名的也许能得到启发。国内有人把童子鸡英译成chicken without sex experience,把干红葡萄酒说成是Fu... Red Wine。但愿这些只是笑话,要不这翻译一是太缺乏想象二是太过"直面真理"。菜的内容和烹制方式没必要告诉老外太多,好心写多了他们也不懂甚至还会把人吓跑。你说这MooGooGaiPan和MapoTofu老美看了能明白什么,可他吃了喜欢了就记住了。如你非要像Chicken without Sex Experience那样,把麻婆豆腐翻译成Tofu by Pimpled Mamamia,人家还敢来吃吗我对中国菜肴是个门外汉,但在这家餐馆里也算知道了什么是在美国的中国饭菜。这样的饭菜我们拒绝承认它是中国菜肴,但老美着实喜欢,有美国朋友访问北京回美后说,北京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真正的Chinese food,指的就是在美国的中式饭菜。 在餐馆里更有学问的是他们的酒水。美国人喜欢喝酒,酒的种类繁多,也十分讲究。各种Whiskey和Brandy的具体名称就够学一阵的,单就Johnny Walker就有红蓝黑三种,Bourbon也比较流行。鸡尾酒和墨西哥花酒的名称那更是对你词汇记忆的一种考验。老美酒量也大,有人喜欢Double Martini on the Rocks (with or without Olives),烈性酒还有Vodka等,但更多人喜欢墨西哥花酒Margarita (用墨西哥烈酒Tequila作成)和西班牙的花酒Pina Colada。 有些酒名让人看着都说不出口,比如Sex on the Beach。看到这个你千万别想太多,它只是一种花酒,由Vodka, Cranberry Juice, Orange Juice, Pineapple Juice等调制而成,不过你要借酒劲想那美事,多喝几杯也不妨。还有Zombie,中文译名是"僵尸",它也是一种花酒,用Creme de Almond, Rum, Vodka Overproof (151 proof) rum, Triple Sec, Orange Juice, Sour Mix等调制,可能是酒性烈,人喝完后,走路像僵尸,故命名Zombie。Iguana (蜥蜴)也是酒名,成分是Melon liqueur, White tequila, Sour Mix等,大概也是因为酒性和蜥蜴毒一样烈所以得名。记得当时这些酒名、调酒"技术"和上酒规矩还着实让人费了不少脑子。菜单上的菜名记不住还能编个号码记,可酒单就没准儿了,点酒一般是随客人意,加什么不加什么,用量多少,听不懂就没辄了。好在老板帮忙加个人用心,没多久大家也能对付了。 葡萄酒种类更是不少,Burgundy, Rose和Zinfandel较为大众,价格也相对便宜。有一种法国白葡萄酒挺有意思,它的名字叫WanFu ,酒瓶上还印有中文字"万福",但确实是在法国酿制,在美国加州装瓶。我当时戏称它是International Alcohol: 中国的名、美国的瓶、法国的酒。老美很喜欢喝它,不过法国人说这酒在法国没听说过,大概是法国好酒太多了,这酒排不上。因为名字叫万福,老美常误认它是中国酒,我们更正说,中国不做也不喝这样的葡萄酒,中国有茅台。美国的餐馆不卖茅台,但有一种花酒,叫maitai,用light rum, creme de almond, triple sec, sweet and sour mix, pineapple juice and dark rum调成。这酒名的拼写和读音近似茅台(maotai),刚来美的同胞要小心,别看到maitai就当maotai猛点。在美国餐馆你点酒后一般不能退,尤其是花酒,调制后是无法退回瓶内的。 饭店的酒水是money maker,美国客人吃晚餐一般也喜欢点酒。我们更是愿意客人点酒,喝酒的小费好,而且愿意和你说话。当时中美之间开始交流不久,中国还属于弱"小"国家,美国人对中国充满好奇,对中国人友好、富有同情心,看见中国人像看见熊猫似的,愿意和我们接近跟我们聊天(这与现在的中美感情大不相同)。客人们给我们热情介绍美国的民主社会,也对中国的经济开放感兴趣。来这儿客人的有联邦和地方官员,本地学校的学生教授,当地的劳工和警察,来自外地甚至外国的旅游者。 大到美国的政治选举、经济政策,社会福利,中国的六四,中美贸易,苏联的解体,各类时事新闻,小到汽车、房子、孩子、家庭、婚姻、宗教、工作、个人爱好等等都可以是我们的交谈议题。当时还真有点"向往"上班,去和各色人等聊天。在那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聊天让我长了见识,学到了很多关于美国社会的实用知识。尤其是英文的表达能力有了质的提高,积攒了不少美国人常用的词语和表达,口语语音更是"自然"地归顺美音,还时不时地上演"以假乱真"片段,"掩饰"我的移民本性。这段打工学习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真切的体会是,提高外语捷径在于用。 本篇的标题提示了这是关于学外语的趣谈,而不仅仅是关于学英语。所以我们还得说一点英语以外的事情。是的,这种"外语捷径"我们当时不仅用在英文上,还用在西班牙语上。这家小小的餐馆当时还是tri-lingual,工作语言有三种: 英语汉语和西班牙语。那时候大多数中餐馆,厨房用许多来自南美讲西班牙语的"苦力",他们年轻力壮,其中不少是短期的非法移民,所以薪水要求不高,中餐馆乐意用他们,"蔑"称他们为老墨(墨西哥 -- 其实他们来自不同的中南海国家,不仅仅是墨西哥)。西班牙语是美国人的第一外语,多数客人都会讲上几句,为了逗乐也为方便沟通,我们也学起了西班牙语: Buenos Dias= 你好 / 早晨好; Buenas Tardes = 下午好; Buenas Noches = 晚上好; Adios = 再见; Hasta Manana = 明天见; Hasta Luego = 一会儿再见; Con Permisso = 劳驾 ( 请让路 ); Perdon = 借光;Lo Siento = 对不起; Gracias = 谢谢; De nada = 不客气; Encantado/Encantada = 很高兴见到你; Con mucho gust/El gust es mio = 很高兴(为你服务); Por Favor = 请; 等等这些常用的当时已经说得很熟,而且口音纯正。我们也和来自南美洲的劳动人民交起了朋友。一天工作下来,他们会调侃我们: Mis amigos, mucho dinero, de verdad (朋友们,今天又赚了不少钱,对吧)我们则回应: No! no mucho dinero! Poquito dinero, pero much cansados (没有! 没赚到钱! 只有一点点,但有很多辛苦) 。看到有漂亮女孩来了,他们会跟着起哄: Caramba! Una muchahca (哇塞,漂亮女孩)! 我们这时也会嘲笑他们: Si, si, una muchacha es para mi! no muchacha para ti. Pendejo!(对啊,漂亮女孩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你这笨蛋)! 这笨蛋一词(pendejo)是典型的西语口头禅,老墨们整天挂嘴边,它来自拉丁文,但我们编故事气老墨,说它是由中文的"笨蛋"一词变来的。告诉他们说,中文"笨蛋"的拼音是bendan, 和西语的pendejo有关联。这个关联的来源就是因为在中国餐馆里你们老墨们常常被骂"你个笨蛋啊",日子久了,你们就把bendan错拼成pende(西语的pen发音与中文拼音ben相同),把ah变为jo(西语读ho),聪明地将汉语"笨蛋"西班牙化了。 老墨其实对我们很友好,我们在前台招待客人,他们在后面干脏活累活。做好饭菜,他们会来一嗓子: Mis amigos, rapidamente! Comer (朋友快来,开饭了)! 用水拖地后会喊: Aqua, aqua...(水来了......),提醒我们小心滑倒。他们善良朴实,从他们那里,我们了解到了他们的语言文化,分享到了他们的快乐和友情。 说完学西班牙话,我们再说说老墨学中文。老中老墨朝夕相处,这样的语言学习自然是双向的。我们学了他们的西班牙语,他们也要学我们的中国话。可惜他们从我们这儿学的,除了"谢谢"外,没有太多好话。餐馆高峰小时极忙,人容易着急,一着急上火老板就会嘴里迸出国骂: "妈了B......"。他本想你老墨反证也听不懂,骂了应该没事。可是骂的次数多了,老墨们就记住了这话的读音malegebi,转来问我们这是什么意思。得到我们的解释后,没太生气,但决定要学会这骂人话回骂老板,并将这读音再次西班牙化。从他们嘴里出来,这话就成了malakabia。根据西语读音规则,重音放在倒数第二个音节bi上,这样一来,它还真就带有了西语语音的优美(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从读音上被认为是最好听的)。从此厨房就热闹了,malakabia 夹杂着malegebi,"叫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老墨人憨,但懂礼貌。觉着学中国话,只学糙话骂人不行,也要学些礼貌话。一天早晨,一位平时爱说笑的来自萨尔瓦多小国的老墨在干活间息,对我一脸严肃态度诚恳,要我教他中国话的Buenos dias,也就是How are you的中国话怎么说。我说,啊! 你是要学说"你好"对吧这容易。我刚要脱口说出"nihao"这两个音,边上另一位来自北京的工友老P一把拽住我。还没等我反映过来,老P就老墨说,The Chinese "How are you " is easy. Let me tell you how to say that: Shabi ()。老墨当然就跟着学: Shabi..... 。他边学还边琢磨: Shabi, shabi... Oh, I see. Shabi, that is not very difficult. Shabi...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老P是要在malakabia之后,给苦哈哈的厨房加入另一波的中国幽默。这位老墨在厨房里炼的这份认真,让人看了忍俊不禁,老墨说话大舌头,要说好""一词还真不容易,看着他艰难地把这个两音重复了再重复,真很不得让他把舌头割下来放油锅里炸直了再装回他嘴里去炼。 当时我除了佩服老P的fast mind和creativity,也没把这玩笑太当回事,大夥儿一乐也就完了,就没去给这位老墨做出概念上的更正,教他说真正的"你好"。不曾想,第二天一早,这位老墨早于我们来到餐馆,脸上笑个金光灿烂,口中更是念念有词,给所见到的每位说他的"早安你好"。见老板对老板说: Shabi, Senor! 见领班对领班说: Shabi, Capitan! 对老墨自己同胞也是互相招呼Shabi。等这位见着我们,那笑就更是带有三分得意两分卖弄: Mis amigos, Shabi (朋友,)。嗨,老P这玩笑开大发了! 本只想愚弄一下老墨图个乐儿,但最终是我们自己都成了大。老板和领班们一大早被骂,一头雾水不知老墨是怎么回事,问了我们之后,个个倒地乐得肚子转筋。 我们教给人家的都是些什么中文啊Malakabia,Shabi。不知人家以后对中文和中国人会是什么样的印象这位小老墨很快就离开我们去外地了,我们也就没了机会给人家更改过来。这些错误将来甚至还可能持续发酵。你想啊,这批老墨在美国打工赚钱,就相当于我们中国人来美留学,同理,回国后也会被所在国当成高精尖的海归人员,录用于国家的重要部门。比如这位萨尔瓦多老墨,回归萨国后,履历表中很可能填上会英文和中文两大世界热门语言,任职于国务院或外交部高层可能性很大。另一方面,当今的中国,随着经济的强大和国际地位的提升,外交形势一片大好。二十年前是"韬光养晦",今天则是要"有所作为"展示力量。在与美国的角力中,争取团结中南美洲各国,这一方针属于毛泽东"到敌人后方去"的策略。中国很可能是要与萨国友好,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访问该国是早晚的事。如果将来由这位老墨迎接来访的胡总书记,开口就用我们教他的中文来上一句: 亲爱的总书记,! 你想这要引起多大的外交风波呀! 所以在此要拜托与中国外交部有联络的各位,烦请转告解释,在有些萨国人说的汉语里,""就是"你好"的意思。 语言学习过程中总有乐不完的玩笑,但玩笑过后我们也该从中得到启示。在这饭店里,我们不学语法也没有考试,但我们学到了活生生的英语西语和汉语。作为入门和搭建进入另一种语言的有效途径,语法是要学,考试也要过。但我们必须明白,学语言目的是用,不是考试。